天气没有明显的好转,雨水依然哗哗落下,大风无情地肆虐着街区。
“南区暂时没发现目标。”
“东区一样。”
“西区没发现。”
没有受伤的黑衣男子开始大范围搜索周边的街道,为了提高效率,甚至有几十名队员临时增援。
“继续找,他们跑不远的,要是被他们跑掉,后果你们很清楚。”
黑衣队长用严酷的声音说道,放下的对讲机被紧紧握住。
行动的失败显然是因为自己的大意,看似周密的计划却缺乏预见性。而且不止是他,就连上面的人也一样,都以为能轻易抓住月。谁都想不到,机器人,而且是伪装型机器人,竟然会被她制造出来。出生入死多年的六个兄弟就这么走到了人生的尽头。
这下他终于明白上面为什么这么重视她了。
太阳已经下山,之前灰蒙蒙的天空现在变得漆黑一片。由于路灯在大街两旁,小巷里显得格外昏暗。再加上台风天气,街道几乎空无一人,更是增添几分阴森的气息。
巷子里随意堆放着路障和围栏,月在旁边弯腰蹲下,放下后背的卓凛,这样勉强能起到遮掩的作用。
“你的腿受伤了。”卓凛用空洞的眼睛盯着伤口,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。
月没有出声回应,开始检查右腿的伤势。其实她明白,这么做只是徒然,但仍然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。可惜上天没有给予怜悯,伤情跟预想基本一致,她已经走不动了。
双手撑住地面,月慢慢挪动身体,将后背靠在墙壁,坐到地上。
她看了一眼自己伸直的右腿,又抬起视线,眼前是极度平静的卓凛,跟平时的腼腆撒娇完全是两个样。
抬头望向天空,厚重的云层仿佛没有边际,别说星星,就连月光也透不过来。
明天,会是晴天吗?
这一刻,月突然很想大哭一场,可是她做不到,即便内心充满悲伤和绝望,她就是做不到。
命运的确是不公平的,善良的人遭遇不幸,邪恶的人却过得逍遥,这样的状况或许永远不会改变。即使直到今天之前,她还一直在说服自己不去相信。
带着凉意的雨点不断地滴到月的脸上,这是她未曾细细品尝过的滋味。
是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了吧。
不知过了多久,月的思绪总算得以平复,期间卓凛始终在一旁保持缄默。
长长地舒了口气,她轻声说道:“月光守护,沉睡。”
像是从长眠中苏醒,卓凛的瞳孔忽然恢复光彩,眼帘映入瘫坐在地上的月,他惊讶得忍不住大喊:“姐……”
月及时用手把他的嘴堵住,要是被周围的黑衣男听到,之前做的努力可全白费了。她将右手食指悬在唇前,然后把卓凛拥入怀里,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。
“姐姐,到底发生了什么,我很害怕。”
卓凛往右边看了一眼,昏暗的环境使他汗毛直竖,禁不住闭上眼睛。
“不用怕,没事的。”月抿紧嘴唇,顿了一会儿,“姐姐有件事要跟你说,你要认真听着,千万不能忘记哦。能答应姐姐吗?”
“什么事……”
“先答应姐姐,不要忘记,好吗?”
“嗯。一定不忘记。”
听到卓凛乖巧的回答,月不禁抱得更紧。
“对不起哦,姐姐可能,明天不能陪你去动物园……”月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,最后甚至没能说完。
“为!为什么呀,是因为那些可怕的叔叔吗?”
月没能正面回答,那样悲惨的过去她不想让卓凛知道,也没必要让他知道,干脆以此为节点,和过去一刀两断吧。
“还有就是,姐姐可能,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,所以,你要乖乖的,暂时,要跟玛丽奶奶他们一起生活了……”
“姐姐你要去哪里!我不要你走!我要跟你一起!”
犹如被天雷劈中般残酷,卓凛激动地扭动身体,想要挣脱怀抱,他迫切需要在月的眼里寻找真相。
眼看着卓凛哭了出来,含糊不清地喊着“不要”,就算月不停地说要小声点,但泪水就像冲破了大坝,止不住地往外涌,直到和冰凉的雨水混到一起,渗入到月的内心。
事情已经无法挽回,月心痛地把卓凛抱在胸前,不住地低声呢喃: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雨开始变得稀落,天空黑得像抹了厚厚的一层墨水。
可能是累了,大哭一场的卓凛不知不觉在月的怀里睡了过去,呼吸声听上去似乎没有昨晚的平稳。
脑袋一片空白,是时候分别了。
“月光守护,唤醒。”
忽然间,卓凛张开双眼,缓缓站直身子,恢复到平静的状态,虽然脸上稚气未脱,却莫名散发出成熟的气息。
“去玛丽家吧,之后的事就拜托了。”
一言不发地点头,卓凛转向小巷的深处,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,溅起一阵水花。
从这一刻起,他将以另一个身份重新生活,直到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。
望着那矮小的背影融入黑暗,想着或许再也见不到他长大的样子,月在内心默念:再见。
凭着预先设置好的地图,卓凛迂回地穿过街道,距离目的地只剩下一个街区的距离。
卓凛悄悄探出脑袋,只见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马路边,三个黑衣人肆无忌惮地在大路上一字排开,显然是在这里设下封锁线。
由于台风未过,加上天色已晚,街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,因此并没有引起骚动。
这是最后一个可以通过的路口,同样的场景卓凛之前已经看了四遍。如果要走到下一个街区,剩下的办法就只能往南直走绕一个大圈。
但是,先不论时间和路上可能遭遇的搜捕,更重要的是,恐怕那帮黑衣人已经以家为中心展开了包围网,想要来一个瓮中捉鳖。
没办法,只能选择突破。
可是要怎么逃出去呢,卓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方法。对方是一个人的话可以偷袭,两个人的话还能勉强应付,但是面对三个人的守卫,一旦不能迅速解决对手,让他们叫来支援可就麻烦了。
小巷深处刮来一阵大风,扬起卓凛衣服的下摆,由于上衣、裤子和鞋子全都湿透,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,让他感觉到有些冷。长时间的淋雨以及处在台风引起的降温坏境,这么下去这副身体肯定会扛不住。
一时间,他想到绝望这个词。
卓凛再次探头察看,其中两名黑衣男开始在攀谈着什么,另一名男子则无聊地背靠车窗地站着。
正当卓凛苦思冥想的时候,那个靠窗的男人忽然跟同伙说了两句,转身往巷子走去。
必须抓住这次机会,卓凛立刻消失在小巷的深处。
只见男人悠哉地站在角落,哼着小歌进行放水活动,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潜伏的黑影。卓凛迅速闪到他的身后,高高跳起,对准脖子猛地砸下手刀。男人刚察觉到声音的瞬间就失去意识,倒在还散发着暖意的地面。
搜出男人身上的对讲机,卓凛变换出成熟男人的声音,略带激动地说:“发现目标!赶紧来西区福士街支援!”
“喂!就在附近啊!”
“赶紧走!抓到那家伙我们就发了!”
街上听到消息的两名男子甚至没有理会离开的队员,马上往目标地点赶去,随后街边现出了卓凛的身影。
卓凛站在铁门外,眼前是一栋两层楼的独栋别墅,外观颇像中世纪的古堡。
印象中,里面有着不大不小的庭院,北边的花草被修剪得整整齐齐。另一边则是干净的游泳池,角落还有挂在一棵大树下的秋千。
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寒假过新年的时候,当时度过了愉快的一天。
然而,让卓凛感到不对劲的是,别墅的窗户没有灯光亮着,被漆黑笼罩的房子好似鬼屋一般。
显然不是停电,附近的房屋都有灯光透出。但如果只是停电倒还好,至少还有人在里面。最槽糕的是他们短期外宿,又或者直接搬家了。
警告:目前电量百分之五。
系统突然响起警报,卓凛立即进行运算,得出的结果是假如现在不停止运作,恐怕完不成下次身体的更换工作。
没时间拖拖拉拉,卓凛赶紧踮起脚尖,尽力地伸出右手,但指尖还是差一点够不到。他奋力跳起,终于用食指和中指按下门铃,同一时刻,他全身被白光包裹,骇人的雷鸣震动天地,把铃声彻底覆盖过去。
警告:即将进入强制休眠状态,倒计时六十秒。
没办法,他再一次用力跳起,指尖勉强压下按钮。
铃声响彻整间别墅,隐约能从围墙外听见。
可是等了一会儿,也不见有人出来迎接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就算卓凛想出别的替代方案,剩余的电量也不允许去实现。
他不断地跳起,落下,跳起,落下,就像是童话里要去唤醒水晶宫里沉睡的公主,只能祈祷奇迹的出现。
脑内回响着规律的倒数声,卓凛知道自己就像笼里的困兽,已经无计可施。就现在的情形来看,他无法使用最高权限来停止休眠,就像是两杯毒药,他必须喝下其中一瓶。
“六……五……”
最后时刻,卓凛放弃思考,再一次高高跃起,用尽全力去拍墙上名为希望的按钮。
然后他双脚触地,随着机械音播出“零”的时候,突然全身失去力气,倒在浸水的地面。
十几秒后,别墅的正门被推开,一个小女孩战战兢兢地露出脑袋,借着手电筒的光观察着外面的铁门。
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但因为灯光的微弱和距离太远,依然看不清具体的情况。
撑起粉色的雨伞,小女孩蹑手蹑脚地往铁门移动,每走一步都觉得随时会有鬼猛地跳出来把她吃掉。
来到铁门前,她把手电筒照向门铃附近,却没有任何发现。就在她感到毛骨悚然,准备立刻离开的时候,灯光不经意间点亮地面,一个小男孩赫然趴在湿漉漉的地面。
“呀!”
惊讶万分的小女孩转身拔腿就跑,嘴里还不断喊着:“奶奶!奶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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